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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焕《历代诗话考索》
这是《历代诗话》中最后一章。 应该是何文焕编书之馀的发见,类同读书笔记,其中有对历代诗家的评述,且有相反的见解,实际自成一家诗话。 何谓考索?何文焕解释说:“前代诗话,皆先哲名言,小子后生何敢妄议?虽然,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有之,考故实,索谬讹,读书之本分也。” 至于考索得如何?读者可以自行判断。
何文焕推崇独立见解、不盲从,很好。这个道理,也适于今天:看到、或发表不同的观点是好事,可在比较中进行辨析,扩展思路,从而得出自己新的判断。
譬如其一 文中引南北朝袁嘏的话:“诗有生气,须捉着,不尔便飞去。”又引东坡句:“作诗火急追亡逋。” 何文焕认为,东坡句,似从袁嘏脱化而来。 我以为很难说是。 因为这个经验,凡诗家都会有,以东坡之才,“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还不是脱口而出吗? 当然,这也是猜测。但谁对谁错?似乎并不重要。正确的是这个经验的本身。
其二 文中引葛常之(葛立方)评李白句:“何当赤车世,再往招相如。”“不可谓无心仕途者。” 何文焕对此“半截话”很不以为然:李白当然想做官,只是厌恶不择手段而已:“士非不欲仕,又恶不由其道。”这样来评价李白,才是全面的。
其三 何文焕谈到王维:王右丞私邀孟浩然见面,不期被明皇撞见,明皇非但不怪罪:“反使诵诗,千载奇逢。至诗句忤旨,乃其命也。” “乃其命也”,这个说法似乎也合理。 孟浩然把自己最得意的新作,读给皇上听,满以为会听到夸奖,结果却惹得皇上生气。 孟浩然不肯、或不懂得如何讨好皇上,胸无城府,原自可爱,但此种天性,想做官却勉强不得,只好“南山归敝庐”。 也可以说,孟浩然的命运,是“士非不欲仕,又恶不由其道”的另一个版本。即便王维想借此机会推荐他,也勉为其难。 然而,葛立方却讥诮王维“为忌其(孟)胜己,故不肯荐。” ——这令我惊讶:王维的心胸会这般狭小? 何文焕则直言葛立方是“小人之心”,也许是罢。 那么,这显然牵涉到王维的人格,葛立方何出此言、有考据吗?何文焕也再无下文。 我认为,评价一个人,假设没有全面的考察,谁也不好乱讲。
其四 何文焕说:“好字多出经传。升庵(杨慎)论孟襄阳‘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就’字之妙,历引古诗证其出处,(却)不知‘处士就闲晏’《国语》早先之矣。” ——这给我们一个启示:作诗用字、或说炼字,都该有出处,不可生造硬塞,又不能泥古不化,其中滋味,叵耐琢磨。而“就”字,真是神来之笔。归根结底,炼字之妙,存乎一心,还是靠学养深厚、信手拈来。
其五 何文焕对谢茂秦的《四溟诗话》也有微词。 如:“谢山人《四溟诗话》以唐律、六朝诗为是女工。真堪一笑。” 再:“谢公与时辈论诗,自云是夕梦见李杜。嘻,可入笑谱。” 又:谢茂秦认为作诗“《事文类聚》不可用,盖宋事多也。” 对此,何文焕说:“余谓宋事何不可用?街谈巷语,皆可入诗,唯在炉锤之妙。” ——何文焕的意思是:在日常生活中提取诗意,是衡量诗人才情的重要尺度。这无疑是正确的。
结语:考索前人,首要言之有据,次要合乎情理,才能做出相对正确的判断。古代诗话汗牛充栋,是诗家心血的结晶。即便有相反的看法,都是从个人学知、以及写作经验而来,可能有文人相轻,但很少无中生有。 观点的冲突,正反映了历代诗作内涵的复杂性,自然也关乎诗人的性情,都不可轻描淡写地下结论。 我们读书,合于己则用,不合则弃。如想追本溯源,必要下功夫细致考证。本人无此打算,主要的精力,还是用于个人的创作,哪怕想出一句不成熟的诗,也强于照本宣科。 所以有上面的“札记”,是因读书每有所得,记下备忘,算作一点知识的积累,主要目的是朋友见面,以资闲谈。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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