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诲淫诲盗

九门提督

诗与诲淫诲盗

一、概说

纵观古今中外，任何一部伟大的作品，都不乏人类性行为之描写，只是有的比较含蓄，有的比较露骨。question mark，为什么呢？圣人曰：“食、色，性也。”文学作品，说到底是人写人的东西——那么，人是什么东西呢？

国外的先不说，远了的也先不说，就先说说不远不近，不见外的。最近热播的电视剧《白鹿原》据说很火，我没有看，是因为很多年前就读过原著。我不是什么大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注：为了行文方便，以后提到省略双引号者与此同），对原著里面那些激情片段却赞赏有加，当然在正人君子眼里，那些片段就要打上马赛克——括号里面：此处省略一刻钟。上大学那阵子，我们这代人正处于荷尔蒙旺盛时期，少不得干些离经叛道的事儿——大学生活早已封存在遥远的记忆中了，现在拿出来说说也不算那个了。一个宿舍的哥们买回来一本贾平凹新作《废都》，几个宿舍的猛男们排队阅读，然后是热烈地讨论，讨论最多的就是书里面那些括号里面省略那么多字到底说了些啥。忘了是大几那年，美国好莱坞大片《本能》在南京上演，一票难求的景象至今印象深刻。几十元一张票，对于多数穷学生而言那是看不起的。幸运的还是我上铺的兄弟，看完了回来激动给我们“普及”电影里面那些精彩片段，也就是那次我记住了一位远在美利坚的美女：莎朗斯通。在此，我自我批评几句：我在年轻的时候思想不够纯洁，看了或者听了那些诲淫诲盗的东西，内心深处即膏肓，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侵蚀。在这个论坛上，我的境界总是不如某些诗兄，比如大有同人兄，皆来源于此——这也许不是坏事儿，说明我还有被挽救的可能，上升的空间。也即是在大学期间，不学无术的我，对《金瓶梅》、《红楼梦》做了比较“深刻的研究”——心得颇多，受益匪浅——我的研究结论就是：《金瓶梅》比《红楼梦》伟大得多——别喷我，一孔之见，您见笑了。

说到哪了？扯远了，书归正传，咱说“诗”。《诗经》，原本叫《诗》，后世尊为“经”。在正人君子眼里，《诗经》也不“纯洁”，尽管可能经过孔夫子删存，当然他老人家删没删，至今学界尚未形成共识。比较流行的说法是“《郑风》、《卫风》多淫”，《郑风》多是女诱男，而《卫风》则多是男诱女（此处暂且省略1000字）。《诗经》里面作品，大多是当时的乡謡俚曲，这是共识。

说到西方的“诗”，可能还是言必希腊，说到古希腊，就不得不提伟大的诗人荷马。客观公正的讲，不论从诗还是诗的理论，我国与古希腊相比，都是稍逊一筹。从诗作品产生的年代来说，我国与古希腊可以匹敌，但从作品规模与诗的理论层面来说，就逊色得多。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成书于公元前335年左右，刘勰的《文心雕龙》成书于公元500年左右，两者相差超过了800年——西东各自矗立起来的伟大丰碑。西东两座丰碑之屹立，都是历史的召唤。《诗学》产生的背景之一，正是学术上争论诗作品与诲淫诲盗。荷马作品里面，不仅有赤裸裸的性行为描写，还有通奸、甚至乱伦。西方，在某些方面与东方没有什么区别，也有一大批正人君子跳出来大骂荷马——此不赘述。

二、诗如何诲淫诲盗

一部好的传世作品，说到底就是作品本身具美学价值。这里不是为了探讨文学作品之美学，限于本人之功力，仅仅是笼统借用一下。《周易·系辞上》：“慢藏诲盗，冶容诲淫。”诲淫诲盗，即为所本。在行文下部分，可能举例说明，提到乡謡俚曲可能有些“污”，本人在此郑重地声明一句：九门提督从不宣淫，无意于宣淫，请论坛以大有同人兄为首的道德委员会审查。

《国风·郑风·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毛诗序》谓：“《褰裳》，思见正也。狂童恣行，国人思大国之正己也。狂童恣行，谓突与忽争国，更出更入，而无大国正之。”

已故大宋道德委员会委员长朱熹同志在《诗集传》里说：“淫女语其私者曰：子惠然则思我，则将褰裳而涉溱以从子，子不我思，则岂无他人之可从，而必于子哉！狂童之狂也且！亦谑之辞。”

《毛诗序》那是胡扯，朱熹同志那是歪批。一位如此纯洁的好姑娘，怎么到了正人君子嘴里就成了“淫女”——百思不得其解啊。可见，天下之毒，莫过于正人君子之口。虽是歪批，朱熹之歪批还是有根据的。朱熹同志是大儒，博学多才，著述颇丰，尤其对《诗经》深究其里。朱熹同志明白最后那句其实是骂人的话：狂什么狂啊，你个傻鸟！“且”字（音居），在此不是一般注释说的那样是个语气词，而是“鸟”（甲骨文大师郭沫若先生有考证）。当然，情人之间这么说无非是调情，其实更显示这位姑娘多么爱这傻小子，热情奔放，朴实自然——亦谑之辞。朱熹同志还说：““郑卫之乐，皆为淫声。然以《诗》考之，卫诗三十有九，而淫奔之诗才四之一，郑诗二十有一，而淫奔之诗已不啻于七之五。卫犹为男悦女之辞，而郑皆为女惑男之语。卫人犹多刺讥惩创之意，而郑人几于荡然无复羞愧悔悟之萌。是则郑声之淫，有甚于卫矣。”前文提到了《郑风》多是女诱男，故而为正人君子所不容。正人君子羡慕男人想女人睡不着，却不许女人想男人，这样的逻辑我也是醉了。比朱熹同志还偏激的，暂时我只想起来一位：闻一多先生。闻先生说得更彻底：“《左传》是一部秽史，《诗经》是一部淫诗。”——将整本《诗经》都看成淫诗——吾生也晚，唯有叹服。

朱熹同志对15首（21乘以75%）《郑风》的具体评价为：
1.《将仲子》：“莆田郑氏曰，此淫奔者之辞。”
2.《叔于田》：“或疑此亦民间男女相悦之辞也。”
3.《遵大路》：“淫妇为人所弃，故於其去也，揽其袪而留之曰：‘子无恶我而不留，故旧不可以遽绝也。’”
4.《有女同车》：“此疑亦淫奔之诗。”
5.《山有扶苏》：“淫女戏其所私者。”
6.《萚兮》：“此淫女之辞。”
7.《狡童》：“此亦淫女见绝而戏其人之词。”
8.《褰裳》：“淫女语其所私者。”
9.《东门之墠》：“门之旁有墠，墠之外有阪，阪之上有草，识其所与淫者之居也。室迩人远者，思之而未得见之辞也。”
10.《风雨》：“淫奔之女，言当此之时，见其所期之人而心悦也。”
11.《子衿》：“此亦淫奔之诗。”
12.《扬之水》：“淫者相谓。”
13.《出其东门》：“人见淫奔之女而作此诗。”
14.《野有蔓草》：“男女相遇于野田草露之间，故赋其所在以起兴。”
15.《溱洧》：“此淫奔者自叙之辞。”

既然《诗经》是一部“淫”诗泛滥的诗集，合该让秦始皇一把火给烧了，岂不是干净？后世所谓正人君子，比孔夫子要歹毒得多，孔夫子还公允地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由此观之，作品是否诲淫诲盗，不在于作品本身，而与解读者本身有莫大关系。

白居易那篇著名的《长恨歌》，包括很多正人君子都能倒背如流。其中，有那么两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我想，过来人都懂得，尽管老白很含蓄。诸如此类的，古代诗词中比比皆是，柳永作品里面似乎就不少，可能有些还比较露骨，单纯艺术手法来说，累死那些正人君子他们也写不出来。

与《诗经》一脉相承的是现代一些乡謡俚曲，能够直抒性灵，震撼人的魂魄——当然在正人君子眼里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陕北地区有一首信天游，其中有这样一段：“九月的石榴七月的瓜，二哥哥正月里就离开了家。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X，这么好的地方都留不住你……”我想，就是纯爷们，听到陕北妹子这样唱，也会泪流满面——此时，谁还会将此歌谣与淫秽扯上关系呢？也许有，那就是正人君子。

三、结论

诗词，什么都可以写，这是没有疑问的，如何去用艺术的手法去表达，确实需要考量。不能因为作品中出现个把禁忌词汇，而匆忙一棍子将作品枪毙，进而对作者进行鞭挞，以致人身攻击。我国数千年的诗教，无非就是四个字：温柔敦厚。以此为基础，读者也好，作者也罢，都不会出格，偶尔擦边，也无伤大雅，没有必要动不动就挥舞道德大棒，不分青红皂白，上纲上线——如此作为，于诗无补，与论坛更无益。对于那些所谓“上半身”、“下半身”写作方式，不过是无聊噱头，不提也罢。

老童子

好文采！

小吉仙

文彩光晔，讽刺有嘉。

九门提督

多谢诸位诗兄赏读，问好您

北戴河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与废都，同时在中国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