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军持 | 雪泥词选

穿越梅嶺

秦鸿，字子云，号军持，斋号雪泥斋、履错堂。1967年生于江苏泰州。著有《雪泥词》（澳门学人）、《履错集》（黄山书社）。

减字木兰花   己巳元日作

烟云转瞬，荡入波心风渐稳。能几青山？拨得征鞍一二弦。   

乾坤恁大，块垒浮沈如一芥。织就渔蓑，闲向江湖听怒鼍。

生查子   己巳元月志感

龙去又蛇来，扰扰居平野。南八是男儿，好把头颅挂。   

今年六出悭，不肯招摇下。拍手笑青天，尔是昭昭者。

八声甘州

笑当年慷慨渡江行，沉醉却归来。被江神诮我，凌云意气，暮雨残灰。往者有如江水，来者尚能追。家在吴陵里，故梦尘苔。   

深院楝花飘砌，似孤心零落、洒泪盈杯。酌疏星酹远，天外自奔雷。向寻常、黄昏灯火，试新茶、青眼几时开？空怀感，有凭高意，无处登台。

生查子

离魂不用招，只在衰杨里。所托郑家兰，不着当时地。   

闲愁积作山，出入何其累！我是北山愚，谁是夸娥氏？

浪淘沙

交错剩筹觥。散尽歌笙。大江披发钓醒醒。日暮苍山风共雨，打碎浮萍。  

一片乱蛩鸣。萤火幽明。深沉院落寂无星。整顿南窗秋事了，细写黄庭。

夜行船

谁按琤琮流瓦？笔到处、雨阑灯灺。挑灯孤伫影如山，顿换却、瘦来如把。   

窗外重楼昏若假，重楼外、海风悲咤。如睡江山如墨夜。看一天、乱云争霸。

三台

正西风遥起木末，海潮怒涛纷溅。跨海来、曳月几长鲸，为谁化、蓬莱空幻？迷蒙处、杳杳渔歌散。白鸟下、青萍江岸。梦游罢、门掩黄昏，列炬火、一城光炫。   

更茫茫暮霭目断。冉冉斜阳心倦。笑腐鼠、滋味竟何如？却道是、鹓鶵都羡。行囊识、燕子旧云眷。记騄駬、飞霜腾电。万马驻、黑海东头，大秦隔、浪高千巘。   

看狮身人面俱坏，伏羲女娲皆远。想握蛇、逐日走平沙，去程被、层林苔藓。焚香听、满窗秋雨咽，百尺楼、人在天半。俯城郭、心事苍凉，后庭花、夜深弦管。

凤栖梧   癸未除夕漫成

炼石不成纷五彩，欲补青天、却道青天改。秃柳浑无儿女态，夕阳红到幽明界。   

独立高楼风拂带，今我犹存、故我今安在？四面烟花如沸海，北窗一点星如睐。

生查子

忽在暮山西，忽在朝山北。平生韩子卢，气息能盈尺。   

我血沸如喷，我足沉逾石。馀瞥半青天，野花正摇赤。

忆王孙   乙酉暮春重过金陵口占

茕茕江海水云身。壮悔花时未化尘。暮霭空销十六春。市灯昏。二八佳人新倚门。

荐金蕉   乙酉大寒翌日鄞州旅次

飘风曾湿梅边雨，蹈海归何所？云心山骨一千年。世换灯明，孤枕碇深眠。

梅子黄时雨   丙戌自寿鄞州旅次作

闲了冰山，笑风软日高，谁肯来倚？算钓罢灵鳌，海深如纸。梅子黄时无雨过，拥楼黯碧连天沸。人如蚁。一寸眼波，云在窗底。   

能几流光堪系？愧青春梦杳，天籁犹闭。恨万顷沧溟，纵横鲸脍。老冉冉兮其至矣，是区区者不余畀。天如水，月痕悄生如匕。

哨遍   子锋四十初度赋此为寿

混沌待开，盘古未生，帝力焉加我？微大人、其奈六鳌何？露莹莹、初阳纷堕。海不波。从心四山苍翠，风来万叶声相和。随草木欣然，阴晴替者，厕身江水之左。乍重逢消瘦故姮娥，但笑指冰盘话销磨。天泬寥兮，水迤涎兮，浩歌楚些。  呵。菩萨摩诃。须弥还纳三千大。钩曲皆竖子，熙熙然与争座。惯袖手神州，市尘书卷，昆池劫墨城池火。兼磊砢佳儿，嵚奇同志，淇源佩玉之傩。曰孔丘道沮继孟轲，曰短铗终朝数摩挲。且从容、老罴高卧。乾坤同寿同喜，万籁咸呼贺。待吾来舞便便扫地，举世螟蛉蜾蠃。曲生频揖靥如荷，看绯霞万朵千朵。

醉太平   蔷薇谢后赋示内子

萧疏再生，无聊见情。短墙初日青青，点依稀暗星。  

行听卧听，云轻雾轻。一春风雨娉婷，坠当时梦声。

钿带长中腔   和茶馆夜饮青梅酒，翠袖女史手制也。因以命题，分韵得暾

梦未耘、幻耶真？恨来归、驻以奔。万雨千霜，并在翠尊。娉婷障雾，暗月如绛唇。一夜海流声吞。  

漫啜葱茏薄恨，谁化朝暾？断霞似、缥缈故人。倾杯待醉，抚膺触旧温。浊世但识鸡豚。

沙塞子

正是梅风心溽，云蘸水、树黏天。恰似旧时抛别、雨如悬。  

却怪无端闲恨，纔似潦、又成川。还剩斜阳檐溜、水痕圆。

赞浦子

侑我春华露，贻君夜雪声。弱水三千浦，云楼十二层。  

可奈桥边翠缕，依前照影笼晴。未着黄昏雨，谁知恨不胜。

醉公子

打起双兰桨，来搅春池浪。池上柳如笼，青青西复东。   

桨是当时我，花隔颓垣火。谁啄雨中泥？萋萋园草齐。

醉太平   自题《履错集》赠莼客

单衾梦虚，三秋雁疏。碧梧红浸噫吁，剩江风未拘。   

空山啸狙，深渊耀鱼。与君冥坐皤如，到蒙蒙太初。

浪淘沙近   自题《履错集》赠伯昏子

岁华如泻，寒潮空打，空枝且向阑干亚。梦春来、并着白也红也紫也。  

层冰忽梦彤云罅，蝶蜂招惹。一春斜雨飘青瓦。听琮琤、在柳下桐下蕉下。

穿越梅嶺

附录

履错集序  莼客

凡物之情不能两大，予于诗词见之。一苏门也，山谷长于诗，而词有恶道之讥；淮海长于词，而诗有女郎之目。张文潜、晁无咎亦各得一偏，而成就亚于秦七、黄九二公。兼之者惟苏长公一人耳，虽然，以诗为词之讥固不免焉。清真、稼轩，乐府横绝一代，而诗不足存也。清词号称复兴，吾浙竹垞、樊榭严体格之辨，为词坛祭酒，而诗终不能伏同时诸公之心。余子各专力于诗若词，要未有兼善者也。

癸未秋，识海陵秦君子云于湖上，示予雪泥诗词旧稿。噫嘻，是能兼诗词二道之善者也，乃千年之秘，待子云之手而揭之耶？时网间新旧党争方作，子云遣词造句皆雅赡典丽，无新进末流圜凿方枘之病，而精微之处皆闇通于西哲也。自子云出，二说皆废，而效其体者濅濅起矣。自是数年间，相与切劘无虚日，而予亦得稍进焉。

乙酉寎月，明庐师饮子云、弱侯、陈亦诸兄及予于俨思堂。酒酣，忽忆苕上费公，遽命驾作长夜之饮。车中用东坡韵联句大江东去，时车外暴雨如注，笔端与风雨俱驶。翼日明庐师书之，犹觉震泽风涛逼人也。

平居手不释卷，举凡六经百氏、稗官野史、医卜方技之书，乃至西哲名著无所不读，故发之于诗词也灏瀚淼瀰，人莫窥其涯涘焉。近岁潜心二氏，究性命之道，所作引喻愈微，托旨愈深，时有悟入处，人或不解，而子云亦不怪也。

辛卯冬，是编成，命予曰：“知我者莫子若，非子莫能叙也。”予于诗词道业都无寸进，其言固无足为子云重也。虽然，重其请也，乃勉为数言缀诸卷端，且以志鸿雪云尔。

雪泥词跋   嘘堂

读雪泥词，未尝不凛然。其神肃，其气凝，其格峭，其机深，其义曲，其法圆，其想逸，其句活，所以成其爲大家数也。此八者，得二三，可称作者。得四五，堪允名家。嘿然而兼之，枵然而用之，亦天壤间一奇也。矧其所以爲奇者，不外学养性情。外，能勘倚声诸代之微。内，常照时运此世之移。而其中心，不摇不坠，托香草，思美人，任慷慨，入清空。故辙既缈，灵珠独握。夫欲以五代南北宋暨浙常诸支绪绎其界限牢笼者，斯下矣。夫欲以儒统释道流暨百家杂伎寻其牛马迹者，亦踬矣。何者，诗心耿耿孤明，固不在是也。“四面烟花如沸海，北窗一点星如睐”，能味此况，庶几得之。予与雪泥主人交凡十余载，江湖契阔，对面辄饮酒纵谈如古人。盖我辈不做古人，后世复谁知今世之亦有古人焉？夜作此跋，重披斯集，如阅藏而闻香象，读经而见山海。大荒漠漠，蝴蝶翩翩，人天人我，亦惟假是中诗心一点爲其撑持也。

履错集跋  胡僧

予于网络诗坛，成名既早而年最少，心高气浮，恃才骄人。虽然，有的知其能不违古道而自开生面者，若河伯之望东海焉，终亦躬身低首、下气虚心，引以为良师畏友也。数年间得四五子焉，曰莼客、曰碰壁、曰嘘堂、曰军持，而与军持相识为最晚。

军持者，海陵秦子云之网号也。癸未间，以雪泥斋旧集示于网络，予读其诗，铿然、洞然、幽然、渺然，想见其人清风劲节，绝尘脱俗，心戚戚然而欣欣然。复读其词，至生查子数章，天风海雨，扑面而来，心魄动摇，不能自已。乃电邮告碰壁曰：网络有新来者号某，诗佳矣，词尤佳。碰壁然之。复又电话莼客、嘘堂曰：词场新得一人。二子皆然。岁暮，初晤于虞山之麓，连榻夜话，无不契焉。后数年间往还甚夥，切磋琢磨，予获益固不浅也。予有所投赠，每步和而超迈之，而其作江韵长律索和，则予谢不能，盖英才天出，此诚不可及者。性霭如，善誉人，然论及诗词道法，则必正言端色，不疑不避。

又尝作小词云：“青山不可招，自在苍梧野。其上白云飞，间有孤鸿下。清风例值钱，明月之江夜。醉拊小松肩，又恐苍虬化。”盖以碰壁、予、莼客、嘘堂之名缀成，遂戏笔而跃跃然有吾道不孤之意。今其履错集成，嘱予数人分爲序、跋、题签，此盍簪之谊，固不敢辞也。谨为右文附骥尾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