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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周啸天的《说绝句》》
格那丁
“诗尚短。我的意见就是向来无长诗之存在。”这是美国诗人兼小说家爱伦坡的意见,他解释说:一切的感动全是由于心理的作用,而且是一时的,不能持久。郭沫若也说,好的诗是短的诗。好的长诗大率是短诗的汇集,或则只有其中的某某章节为好。
【评】卖什么吆喝什么。找来几句有利于自己论点的名家名言也容易,但这不是严谨的做学问的态度。爱伦坡的“短”不是我们的“短”,而是半小时读完的“短”,这可是一万字啊!正常人的平均阅读速度为每分钟300—500字,就算读诗慢,半小时也要读一两千字吧?可见周啸天在偷换概念。郭沫若那话更不值一驳,长诗有长诗的结构,哪是短诗的汇集?稍有诗歌常识的人都知道。重要的是为什么好的诗是短的诗?为什么向来无长诗之存在?感动这种心理作用为什么是一时的,不能持久的?这些结论都有待论证。这不是无关紧要的结论,而涉及到诗歌长短的价值判断,甚至涉及到文学史和创作选择问题。作为学者,周啸天的论述极为潦草,对待学术问题,他不能持平,而是专捡有利于自己的观点来说。看他的所为,不像学者倒像网上一般的文学业余爱好者。
绝句是传统汉语诗歌最短小的样式。金圣叹分解唐人律诗,就把一首律诗看成是由两首绝句组成。五古中的西洲曲,七古中的四杰体,也可以看作是由若干首绝句组成的。至于词体的来源之一为绝句,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评】不知荆轲《易水歌》和高祖《大风歌》算不算“传统汉语诗歌”?话不能说得太满。关于绝句是截句的说法早有人批判过:“所谓截句,谓或截律诗前四句,如后二句对偶者是也,或截律诗后四句,如起二句对偶者是也,非一句一截之谓。然此等迂拘之说,总无足取。今人或竟以绝句为截句,尤鄙俗可笑。”(《诗友诗传续录》)诗体区别主要在文体、写法,哪能按字数句数比例计算,把绝句视作律诗之半?所谓乡人不识骆驼,见骆驼以为马背肿,就是这种情况。
在中外民歌中,以四句为基本结构的诗体一直占有很大优势,这决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诗经·国风》中很多诗是四句一章,一篇往往由几个重叠的章节组成,诗的主要内容,通常在第一章就表现出来了。直到近代的民歌,四句体仍然占有明显的优势。川西坝子有一首迎亲歌:“关关雎鸠来说亲,在河之洲请媒人。君子好逑说成了,窈窕淑女抬过门。”是现成的一首绝句。
【评】叠咏体在民歌短章中多见,主旨在抒情。劳动人民文化不高,思想单纯,看到什么唱几句,所以有这种复沓的诗歌体式。《诗经.国风》本就是民歌选集,但那时还是短小的四言句式,容量有限,故《诗品序》说“每苦文繁而意少”,就是意思太简单。周啸天的错误在于,他把四句的民歌跟四句的绝句混淆了,以为四句一章的就是绝句,还在“按字数句数比例计算”。我们来看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后来的五绝吗?完全是两码事。按这种格式写五绝可要命!不能看到四句就乱攀亲戚,乱认祖宗。做学问不能太浮,应该脚踏实地。这反映了他的理论水平,其理论素养亟待提高。
赵宦光曰:“诗也者,正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寄无形于有象。小可谕大,浅可致深,近可寄远,若夫绝句大旨,则又已精而益求其简。合四句如一句,绎稠情于单词,无言之言,若尽不尽,说者云绝妙之句,即非格制本旨,然亦不大远其名也。”善哉斯言。
【评】绝句即绝妙之句?这说法新鲜。那么,律诗呢?古风呢?《竹枝词》《杨柳枝》呢?人家赵宦光望文生义,就这么一说,你倒好,赶快拿来作证据。这种歪歪道理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必须言归正传,从乐府短章、绝句起源、流变说来,最好从文体学角度论述。这反映了周啸天把握不住绝句的特点——绝句与其他体裁的本质区别到底是什么,他不清楚,他只会看外形。
绝句基本上在唐代定型,“为唐人之偏长独至,而后人力莫追嗣者。”(杨升庵)不少歌者因唱了一两首绝句而名闻后世。绝句发展的每个阶段上都产生了大批优秀作家,他们留下大量绝句杰作,形成了多姿多彩的艺术风格和流派。宋人在继承唐代绝句的基础上,从题材、语汇的开拓到手法的翻新,有所创新。元、明时代有专宗唐人绝句者,成就皆不及宋人。清季迄今,高手甚多。
【评】书上都有,更详细。
时人陈永正工五绝,如“表立第一峰,茫茫独无侣。云从群山来,作我足底雨。”清空一气,意味无穷——人生会遇到很多的风风雨雨,只有占领了精神高地的人,才能够不受干扰,忍受孤独。诗品就是人品。
【评】五绝不容易写好,有时要靠运气。陈永正工不工五绝我没研究过,不敢妄断,但他这首诗真不好:粗浮。想大气与真大气是有区别的,做出来的大气容易粗厉。“茫茫独无侣”一句最不好,使其格局大受影响。我觉得陈衡恪《泰山南天门题壁》更有味:“连磴步步上,山高天亦高。到此数点雨,下视皆云涛。”牛兆濂的《登华岳南峰极顶》也不错:“踏破白云万千重,仰天池上水溶溶,横空大气排山去,砥柱人间是此峰。”
钟振振以排球喻诗,说七绝的前二句好比一传,三句好比二传到位,末句须是扣球得分。这就比元人杨载讲得还好。(杨只说“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发之。”)尝夜登重庆南山一棵树观景台,作诗云:“云台露叶舞风柯,快意平生此夕多。人在乾元清气上,三千尺下是银河。”前两句随手捞起,是一传;“人在乾元清气上”托得很高,是二传;末句是扣球得分。
【评】排球之喻也无不可,一种说法。记得网上有人搞了个《渔洋绝句十二法》,姑妄言之姑听之,谁要深信不疑,照搬照抄那是傻。登重庆南山一棵树观景台这诗还是痕迹太重,有粗浮做作之病。不知为什么时人都喜欢学伟人装大气?伟人那是真大气,不只大气还渊沉,这个得好好体会,否则容易成为叫嚣狂躁。
作绝句,须有起承转合。滕伟明说,转是制造悬念,把话题叉开,是故意卖关子,激发读者的好奇心,合是抖包袱。尝作留别蓬溪同乡诗云:“长江主簿是前缘,落魄巴渝有后先。一个诗囚分两半,君宜分浪我分仙。”第三句就是卖关子,第四句则是出奇制胜。发到网上,都说是好诗。汶川大地震周年,我作《五一二短信》云:“检得年前短信息,温情骤起一丝丝。等闲三字君安在,发自天摇地动时。”第三句说寻常,是卖关子;第四句说不寻常,是抖包袱。
【评】起承转合是事关篇章结构的大问题,不是这么简单的。关于这个问题,戴伊克有宏观、微观语篇结构说,鲁莫哈特、桑代克有篇章程式说,中国则有起承转合说。我的观点是,事实、逻辑、类比涵盖了语篇的所有结构类型(可以细分出子类)。起承转合在强调语篇的生成性,行文不是一种线性运动,是一个具有曲折形式、丰富层次的复杂运动。当然,也有不按“起承转合”规律写的诗,这方面有专著,可参考。
《五一二短信》比《留别蓬溪同乡》好,含蕴真切。《留别蓬溪同乡》的问题比较多,如“前缘”应为“前身”,为押韵勉强凑个“前缘”,文理不通。“分浪分仙”说也不好,顿悟和硬想的还是有区别。网上说好不作数,混网络的多半是闲的,业余爱好者,几个专业的混网络?要混也混专业网络。看看谈诗论词,真进行专业论述没几个看,但插科打诨,挑事骂战却热闹得很,这是网络诗坛之真相。
王亚平诗云:“霸气犹存芳草知,骅骝但等我来骑。西指吟鞭挥暮色,伊人应在水之湄。”第一句写草原,是起;第二句写骏马,是承;第三句写跨马,却不转,让人捏一把汗;末句把话岔开,将转、合做成一句——是虚拟,是想像,是憧憬,把“六十走马”这个纪实性题目,升华到一个象征的境界。由此可见,起承转合亦无定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评】一二句起承就不好,“芳草知”三字卡在那里扎眼,初级鉴赏水平者应看出来。还有“挥暮色”这种现代虚浮之词,似佳实笨。最不好的是结句,弱爆。骑骅骝、指吟鞭、挥暮色地忙活半天,就为“伊人应在水之湄”?“伊人应在水之湄”用得着霸气、骅骝、指吟鞭、挥暮色?头重脚轻,写得草率。
绝句就该这样写。
【评】说绝句不应该这样写,还得多体会。
【总结】一般诗词爱好者读这种文章会觉得句句在理,到处闪耀着知见的火花。但在懂行的看来,这是一篇似是而非、充满偏见和谬误的文章,不但没什么营养,反而会使人跑偏。依我看,周啸天的理论水平需要提高,实战鉴赏力更需要提高,因为他所推举的这些好诗实在说不上多好。“言为心声,”古之人不余欺也,一篇短文就足以表露一个人的根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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