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小国之君拱手嫁妻的心酸

老童子

《燕燕》——小国之君拱手嫁妻的心酸

一、《燕燕》原文及注释

【原文】

燕燕于飞①，差池其羽。之子于归②，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③。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④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⑤我心。

仲氏任只⑥，其心塞渊⑦。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⑧，以勖⑨寡人。

【诗意】

燕燕喻夫妻情谊。城里人，一辈子没有见到过燕子，当然不知道燕子的夫妻情谊。哪里能知道以燕比兴之妙？

燕子是候鸟，春天飞到北方，一公一母组成家庭。双双共同在房檐下含泥筑巢。巢成，母燕孵蛋，公燕到田野觅食，以供母燕。小燕子出壳后，夫妻两又共同觅食，以供雏燕。直到秋末，雏燕长成大燕、能与与双亲共同飞到南方为止。

诗中前三章的起句都是“燕燕于飞”，是用燕子的夫妻感情起兴。显然，诗中的国君与任氏女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夫妻感情就像成双的燕子。

诗中的“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瞻望弗及，实劳我心”六句，则是这对夫妻情深的具体描述。而今，却要亲自将她嫁走了……

【注释】

①燕燕，双燕，公燕与母燕。“燕燕于飞”，比喻夫妻感情如燕子一样忠诚、相顾；如燕子双飞般的快乐。

②归，女子嫁人曰归；子，诗中指任氏女子、“国君”的夫人。“之子于归”，遣子出嫁，“国君”亲自送夫人出嫁。

③颉（xié），鸟往上飞。颉颃（xiéháng），鸟上下飞。

④伫立，长时间站立。

⑤劳心，忧愁，操心。

⑥只，助语，或可为“啊！”“仲氏任只！”任二妹啊！

⑦余冠英《诗经选》：“‘塞’，实也；‘渊’，深也。”心胸诚实而宽广。

⑧先君之思，先君的安排。

⑨勖，勉励。“先君之思，以勖寡人”，先君以她来辅助我、勉励我。

   

二、《燕燕》翻译

燕燕翱翔，扇动翅膀。旧巢将成记忆，她将远嫁他方。卿嫁远方，孤燕彷徨。泣涕如雨啊！视野茫茫，望到不能再望。

燕燕翱翔，扇动翅膀。旧巢将成记忆，她将远嫁他方。卿嫁远方，送你一乡又一乡。伫立以泣啊！长天隐隐，只留下独自的悲伤。

燕燕于飞，喈喈其声。喈喈将无回应，她将远嫁南境。卿行已远，唯见白云。白云不语，以伤我心。

聪颖啊！诚厚啊！温良啊！贤惠啊！ 这个二妹，是先君用以勉励我之心啊！

三、诸家误解之处

主要的误解，是将这个被远嫁的妹子视为“国君”的妹妹。北京大学教授余冠英就是这样认为的。他说：“这篇似是国君送别女弟远嫁的诗。……”看了几种版本的《诗经》翻译，大多数都是这样认识的。

如果是国君嫁妹，不当用“燕燕双飞”来比喻兄妹情感。除非这个国君也是另一个齐襄公。齐襄公与妹妹（鲁桓公夫人文姜）私通，超过夫妻感情。但是，即令是性放纵的春秋时代，兄妹相恋，也是社会所不容的。

在这样的错误理解之下，于是将“之子于归”，翻译成“此女出嫁”。以“此女出嫁”翻译“之子于归”，显然是将“国君”亲自嫁妻的那份惨烈、心酸给埋没了。这就背离了原诗意蕴，译文也就不堪卒读了。

    四、国君有这样窝囊吗

或许有朋友反对“国君亲自嫁妻”之说。原因是，贵为国君，权大势大，哪里有这样窝囊，连老婆也保不住？

从诗中看，“国君”的老婆姓任，是任国之女。任国在春秋是小国，《左传》基本没有任国的专门记述。只在外交事件中，偶尔见到。

其中一则是，《隐公十一年》：“藤侯、薛侯来鲁国朝见，为朝见的先后次序而争执。……鲁隐公使公子翚对薛侯说：“……‘山上之木，由工匠度量；宾客之礼，由主人度量’。周朝的会盟，一般是异姓在后。寡人若到薛国朝见，不敢与你们任姓的诸侯争先后。……”可见，任姓是薛国的一个支派，不是姬姓诸侯。

春秋诸侯婚姻是政治婚姻，讲究结成甥舅关系，以拱卫国家之生存，婚姻关系是一种国际关系。因此，大国婚姻一般与大诸侯联姻。齐国国君之妻，一般是姬姓女子，其次是宋（子姓）、陈（妫姓）等国女子。反之，姬姓诸侯，一般都与姜姓、妫姓、子姓联姻，以及嬴姓（例如“秦晋之好”）联姻等。

《左传.鲁哀公二十四年》：“鲁哀公前往越国聘问，和越国太子适郢相处很好，适郢准备将女儿嫁给鲁哀公为妻，并要给鲁国很多土地。公孙有山派人迅速报告季康子，季康子深恐鲁哀公依靠越人讨伐自己，贿赂太宰伯嚭从中阻扰，才取消了这一计划。”

这就是典型的政治联姻，尽管没有成事。

以任姓女子为妻的国君，按春秋婚姻的“门当户对”的规律看，这个“国君”的地盘，怕该是与今日的某县、某乡相当的吧。县、乡级国君的老婆，若被大国国君或该国的士大夫看上，难道不会拱手送上门去？不送，该是灭国了吧。比起灭国来，送老婆给别人就是轻的了。

不独有偶，《诗经》中还有丈夫亲自嫁妻的诗篇。例如《东山》、《鹊巢》等，特别是《东山》，更为凄惨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