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吹树吟 于 2013-7-10 15:31 编辑
“静静地坐吧,我的心,不要扬起你的尘土。 让世界自己寻路向你走来。” 《飞鸟集·19》
重新读了几部泰戈尔的诗集。老实说,读书时光是愉悦、宁静的。而这次的重读又有一些新的理解。
从14岁开始知道泰戈尔,内心受到强烈震撼,引起心灵共鸣,还因为她环绕了我苦涩而肝肠寸断的无果初恋,使之一生中,始终萦绕着这种挥之不去的“甜蜜的忧伤”。
我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归侨(懂四门外语)毕业于复旦大学后随西南服务团南下;母亲美丽睿智、多才多艺毕业于重华学院后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其时他们都在一个大城市任高职。57年的一场反右大风暴将我的一家从幸福的高峰刮到谷底。由于父亲是归侨又曾在昆明盟军空军基地任过翻译(几十年后人们才知道那是对中国有过赫赫功绩的飞虎队基地),因此他还有“特务”“内奸”等等罪名,家里的一部美造座钟不知被各级组织拆开“防爆”了多少回。
父亲被打为“右派”并严厉处分为“撤除职务送外地煤矿劳教”这一幕,我在我的第一部散文体小说《九泉听歌声》里有描述: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父亲被迫离开了他在国内仅有的温暖家庭,离开他倾心致力的专研工作,怀着苦恼.惆怅的心情被带往边远的地方。 临走,他没来得及回家料理一下家是,也沒能见到刚生下妹妹.身体虚弱而住院的母亲。好心的老保姆曾抱着我追去,父亲停下脚步,刚想伸手抱一抱才满2岁的女儿,押送人员竟对他当腰一拳,一趔趄父亲就栽倒在地上。….”
我们与父亲的这一别就是22年。
数十年来曾迁徙万里搬家几十次,曾丢失了珍贵的几百本书,但《九泉听歌声》手稿却保留至今,盖因那是20岁时写给我妈妈的——永远的纪念。
母亲因坚信父亲是爱国、无辜的(父亲三次不顾家人劝阻回国甚至放弃荷兰国籍),不愿意“落井下石”,不顾组织要求坚持不离婚而受株连,离开机关去一边远学校任教并20多年不懈为父亲申诉抗争。我们母女三人从此相依为命度过了备受歧视、漫长而艰辛的年代。母亲因此耗尽了她的青春.年华而过早地逝去。这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痛。
少年时代的我最爱泰戈尔的诗歌。这些诗歌优美而充满幻想:有清新绚丽,变幻多姿的自然风景,有美妙神奇的对彼岸世界的玄想,又充满对现实生命的体验和人世的欢乐悲哀。而我所读懂的大多数诗里隐隐透露出一种甜蜜的忧伤,在我孱弱的心里,他是纯真的孩童,高洁的圣徒,最珍贵的是一位对我具有深刻洞察力的睿智而慈爱欢乐而又忧郁的兄长。
当我在20岁时痛失母亲,想着再也不能向母亲倾诉,不能趴在母亲肩头痛哭,常常泪湿枕头夜不能寐,兄长抚慰我说: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的孩子, 我从夜的被单里向您伸出我的双手,母亲。” 《飞鸟集·274》 “白天的工作完了。把我的脸掩藏在您的臂间吧,母亲。让我做梦。” , 《飞鸟集·275》
在少年青年时代长期的苦难中,他这样对我说: “我的忧思缠绕着我,要问我它们自己的名字。………. 我们的名字,便是夜里海波上发出的光, 痕迹不留地就泯灭了。” 《 飞鸟集·229》 “我曾经受苦过,曾经失望过,曾经体会过死亡,于是我以我在这伟大的世界里为乐。” 《飞鸟集·322》
对于人生.,他说: “只须走过去,不必逗留着去采了花果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果自会继续开放的。” 《飞鸟集·102》 还有那些思想的火花: “思想掠过我的心上,如一群野鸭飞过天空。 我听见它们的鼓翼之声了。” 《飞鸟集·165》
“世界以他的痛苦同我接吻,而要求用歌声做报酬。” 《飞鸟集·167》
那些高深而浅显的哲思: “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树便给了他。” “鸟以为把鱼举在空中是一种慈善的举动。” “我寻求欢乐你却给了我忧愁。 我拥有忧愁却又找到了欢乐。” ,《飞鸟集·71·123·89》
这些哲思是多么的醍醐灌顶啊!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飞鸟集·6》
这段诗我感触良深。在农村时,经过拼搏曾有过三次推荐上大学机会,最终均因政审不过关而被剥夺,一次次将我逼向绝望的深渊 。默诵着他的诗擦干眼泪去追寻群星,我终于在77年高考恢复时从3%的录取率中胜出。 |